我开始的时候下意识想说不。

可小姨没等我的回答，自顾自开口：“学校把电话打到你外婆那里了，你外婆昨天就收拾行李了，现在可能早上火车了吧？”

“本来小姨也想来看你的，可正是农忙的时候，家里拖不开身，再加上浩浩马上要高考了，小姨…”

浩浩是小姨的儿子。

“小姨，没事，我都懂，以前就够麻烦您了。”

小姨的声音轻松起来：“那行，等这段时间忙过去了，小姨就来看你。”

“还有还有，你赶快联系一下你外婆吧，她怕你担心，不让我们打电话给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听着电话的忙音，我心里发涩。

小姨是除了外婆我为数不多的亲人。

有了自己家庭之后难免跟我们生疏了，我能理解。

可是外婆…外婆知道了！

我赶紧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可惜对面全都是“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我慌了，拔下手上的针管往外跑。

外婆从来没出过小镇，更别说坐高铁什么的了。

外婆大字不认识几个，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呢？

跑到住院部门口的时候，我陡然停住了。

“医生同志，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宋暖的小姑娘？”

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太，弓着身子，努力垫着脚往问询台上凑，脚边放着一个旧的尼龙袋。

“外婆…”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眼泪决堤而出。

明明声音很小，可还是被敏锐地外婆捕捉到了。

她循着声音侧过头来。

“囡囡！”

小老太的脚很小，步子也很小，可是冲我奔过来的速度很快。

“囡囡，别哭。”外婆搂住我，粗糙的手努力想擦干我脸上的泪。

就是这双满是茧子和伤疤的手，扶着我长大。

帮我缝过书包，帮我扎过辫子，如今，又帮我拭干泪水…

“外婆…你怎么来的？”我的声音沙哑地不像话。

我的家在离这几百公里的小山沟里。

外婆不识字，不认路，外婆怎么来的呢？

“外婆当然有外婆的办法啦！”外婆扶着我往病房走。

小时候，外婆在我眼里是最厉害的。

她总是能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一小块糕点，给我惊喜。

然后我就会扑上去抱住外婆，问：“外婆，这是哪里来的呀？”

外婆就很得意：“外婆当然有外婆的办法！”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关于亲人的作文，我只写我外婆。

“打我记事开始起，外婆就是个小老太。她那么老，好像从来不曾年轻过；她那么老，好像生来就为了做我外婆…她的一生我知道很少，她说过一些，我记不大起来，就像她爱我很多，我只是喊她外婆。”

当时老师给我们读了海桑写的《爷爷是个老头》。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爷爷就不在了，但我一读着诗，就想到了外婆。

外婆何尝不是这样呢？

母亲出殡那天，村子里白皤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