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征表现的非常冷静，他关好了房门站在空旷的地方，确保房间内的一切不被移动，然后才拨通了异事局的电话。之后他度过了一个比想象中还要漫长的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冯默光赶到，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清河市的驻军。白霜事务所里所有的员工在经过简单的检查之后都被驱散，荷枪实弹的士兵包围了整个建筑。随后一辆白色的运输车停在了白霜事务所门口，这辆车属于无垠科技，三天前他们受邀来研究针对“造访者”的空间突入计划，当然这不是免费的。无垠科技的带队者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名字叫江横，肩宽腰窄，身姿挺拔，留着淡淡的胡须，看起来老练与干练并存，是个靠得住的角色。林征看着他们将一些一米高的银白色塔状仪器搬运进来放置在了房间的四个角落。随后江横站在房间的中心，他掀起左手的袖子，手上是一个同样银白色的像是手铐一样的金属装置，上面带着一个旋钮。他转动旋钮，林征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浓稠，就像是浸没在了密度相当大的液体中一样，但他却仍然能够正常呼吸。“这是什么能力？”林征问道。“江先生是空风研究所的超凡者，拥有凝固空间的超凡特性，有两个功能，第一是阻止房间内的物质流失和转化，第二是拓印，能显示出不可见物质的形状，也能记录下能量流动的形态。”冯默光压低声音解释说。随后林征看见无数细碎的线条开始在空间之中浮现出来，很快形成了裂纹状或者是树状的图案。它们不断的绽开，并在房间里无规律的浮游，居然有几分梦幻色彩。林征猜测这大概就是空间里细微物质运动的轨迹，还有一些是能量流动的痕迹。当林征的身体有动作的时候，同样也会在空间之中留下清晰可见的残影，一秒钟左右才会消失，迟滞感就像温水一样包裹着他。“受涉者叫白轻雪，是超凡者，前几天和造访者交手过，而且产生了一定的物质交换。”冯默光说道。“超凡者受涉吗？一般来说超凡者的干涉抗性会比普通人高出不少，除非造访者的干涉能力更强。”江横说。“现在这似乎也是唯一的可能了，似乎不管我们怎么假设造访者，它的实力永远在我们预测的范围之外，这家伙就像是我老爹派来折磨我的一样。”冯默光烦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在对自己的生涯自怨自艾。江横没有再回应，而是仔细观察着被他“凝固”起来的这一片空间，观察那些游动着的线条。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怀疑的看向林征说：“空间里拓印不出白轻雪的任何痕迹，她已经不在这里了，确定她没有离开过吗？”林征还没回答，冯默光就开口说：“他是专业的，我相信他的判断。”“那可能是她经历了某种召唤或是传送，总之她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江横下定论。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赵司承和王风两个清河市超凡者终于也赶到了，王风一走过来就问：“现场保留的怎么样？”“完好，没有人动过，只是请江横先生一定程度上凝固了空间。”冯默光回答。“那就好，我现在可以开始了吗？有没有不能再场的人？”王风又问。“没有，直接开始吧。”王风摘下眼镜闭上眼睛，凌乱的眼睛一齐张开，这一次不光是额头，就连脸颊、颧骨和下巴也生出了眼睛，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全力以赴了。白轻雪是这座城市最重要的战力，也是城市的守护者，比冯默光还早的守护者。无论是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还是对于这座城市而言她都非常重要，她的消失对于这座城市来说是大问题。王风的眼睛慢慢的开始充血，从苍白变成血红，有些眼睛开始流血，他就将其闭上，没过多久他就已经满脸是血，给本来就诡异的脸庞平添了几分狰狞的色彩。五分钟之后，王风闭上所有的眼睛低声说道：“我找到她了，她……就在房间里。”和江恒截然相反的结论。“不可能，如果她在这个房间里我不可能拓印不出来。”江横立刻反驳说。“你的能力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她已经不存在了。”王风的声音变得有些迷茫。“也不能说不存在，而是她的本质改变了，她在……闪烁，在客观现实之中闪烁，闪烁的频率很快，她找不到自己在物质世界应有的位置。”“我不明白。”林征对于这个解释十分的茫然。“举个简单的例子，你拿着篮球站在一个篮筐面前，目标是投篮，你会怎么做？”“把球扔向篮筐？”“如果你手里有一个篮球，面前有两个篮筐，你的任务是把篮球同时投入两个篮筐，你会怎么做？”“这不可能啊，我只有一个篮球。”“对，这不可能，这就是白轻雪目前面临的问题，她在现实层面上仍然存在，但物质层面的位置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她无法确定自己存在于哪里。”林征突然想到不久之前发生的事，两个白轻雪，不，应该说是白轻雪这一个个体同时出现在了两个地方！既存在于这里，又存在于那里……这是自己的定义所引发的生命特性，它改变了白轻雪，但这姑娘和自己不同，自己还有一具不属于这个世界且不受干涉，甚至不位于物质世界的躯体。“那她还有希望回来吗？”一旁的冯默光语气艰难的问道。一时间，王风和江横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江横回答：“恐怕是……没有可能了。”“为什么？”“因为异常干涉只是改变了她的本质，真正让她消失的是这个世界的底层运行逻辑，既客观存在的唯一性，要让她回来除非是世界的底层逻辑消失，但那等同于世界毁灭。”冯默光的目光看向王风，王风同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说：“他说的没错，想要救回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们现在甚至没办法人为的接触她。”盖棺定论，调查突兀的结束。林征抬起头，望着白轻雪办公室的天花板，其中有一个灯管坏了好久，白轻雪经常跟他念叨，让他有时间修一修吧，修一修吧。他也没来得及修。他想，自己好像真的不用还钱了，六十万啊，他算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但是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是觉得有些慌张，有些不知所措。“林征，你去休息一会儿吧，你状态很不好。”旁边的王风突然说。“我没有，我挺好的。”林征回答。“别硬撑了，你现在脸色白的跟鬼一样。”冯默光也说，“而且这不是你的错，你只能算是目击者，就算在这里也没用，等我们想出主意，我们会通知你的好吗？”林征微微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我先去休息一会儿。”冯默光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顺便把打火机也给了林征。林征不抽烟，但还是接下了，他出门去了休息室，他坐在沙发上大脑有些木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江横的声音冷峻而严肃：“我重申一遍我的观点，我们不应该在个人身上浪费时间，我们的目标只有造访者一个，而且我们也不可能解决一个无法被解决的问题。”“但是白轻雪她不算是‘个人’，她真的很重要，她是清河市的重要武装力量，如果没有她的话，情况会对清河市不利。”冯默光跟在后面说道，在高大的江横面前他显得有些可怜，语气也带着一点央求的意思。“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情感主义在理智主义面前似乎没什么战斗力，毕竟两个人都是成年男性，而且林征觉得冯默光就算是撒泼打滚也没什么攻击性。林征推开门走了出去，江横的目光看向他简单的点了点头，然后下令说：“无垠科技收队。”随后无垠科技带来的人就把那些仪器和装备运回车上，白色的车子离开，现场只剩下了清河市的几个重要人物。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赵司承开口说：“还有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下午还有课。”“咳咳，如果有课的话你就先走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做。”冯默光笑了笑说。“好，那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什么线索或者方案的话给我打电话，我会第一时间过来的。”说完赵司承斜挎这背包离开了。过了一会儿，驻军首领也端着枪走过来了：“冯先生，无垠科技撤了，我们这边还有什么任务吗？”冯默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随后轻声叹了口气说：“没有什么要做的了，你们也收队吧。”军人和军队的车辆也有序的撤走了，只剩下几个异事局的人还在办公室里调查。冯默光看向林征说：“那什么，你看你是跟我们回异事局，还是另有安排？”他甚至不敢说保护林征，因为如果白轻雪的遭遇发生在林征身上，他们根本无法阻止。“我有其他安排。”林征说。“嗯，总之尽快离开这里吧，明天异事局要封锁这里，你通知一下其他人短期内不用来上班了。”“嗯，我会通知的。”冯默光踌躇了很久，在房间里左看右看，一会儿扒拉这边一会儿扒拉那边，好像特别期待白轻雪突然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但是他的期待并没有实现。“那个，要不你也先回去吧，我还要简单的收拾一下这里。”林征对他说。他没法苛责冯默光什么，甚至没法苛责一走了之的江横，他没办法对江横说：“你赶紧给我一个改变世界的发明，把人给我弄回来。”世界的底层秩序是无情、冷峻、不容更改的，它并不会因为某个人对你很重要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