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见到男子的字,省却了对女儿的姑息婉转,雷霆万钧地在字里行间冷笑:洪湖水浪打浪的地方吧?现在的大夫,不用划船去看病了吗?
宋树只好再硬着头皮写信去解释:洪泽是洪泽,江苏的洪泽,虽然也有湖,洪泽湖,跟湖北的洪湖县却是两回事情。
母亲的回信现实寒冷——解除委托关系需要八千多块人民币,谁来出?
朝锦看到母亲信上的“钱”字心揪作一处,这是真实的母亲,她当然爱女儿,但永远以自己的方式,永远不会忘记利益。
她笑着对宋树说:“算了!宋树,算了!八千多块,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算了吧!”
宋树看着她,看着笑容下绝望起来的她,咬咬牙:“你等等我,我来想办法!”
想办法?
办法仍是央求父母去。
宋树千古罪人一般在父母面前垂着头,无限痛苦地说:“我知道,没完没了地在你们身上吸血,实在不是孝顺儿子的做法,可是……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求你们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
宋树老实巴交的父母心疼地看着抬不起头来的儿子,真想立刻答应了他,让他轻松起来,可是家里的全部积蓄——五千多块人民币已经给了他了,还要八千块?这对月收入总共只有五百多的家庭来说是一个难以承受的巨大压力,就算他们愿意为他举债,也不敢保证一定举得来。
愁苦蔓延给更多的人。
被安排在等待里的朝锦无法知道这些细节,宋树有本事在她四周布下一个看似透明的玻璃罩子,只许爱情进出。
当然不能瞒住所有人,知道内情的汪大明、肖光耀等好朋友们倾尽所能地凑了两千块钱给他,说明只是支持,不是债务。
同样是寒门学子,已经是最大的情谊。宋树拿到那些钱的感觉比当日赚到了一千零一十三块时激动百倍,哽咽着说要还要还,情意还不了,钱还是要还的。
这样的情形之下,做父母的只能更加卖力,四处低三下四地求人,费了近月的时间张罗来六千块钱,交给了儿子。
机会从来不肯等待延俄的人,无论延俄的理由多么不得已。
甚至感人。
当宋树终于把那么艰难凑来的钱通过校内力量转交给了朝锦的培养方,也终于等来了培养方面的证明函件并急切地送到接受单位的人事部门里去时,那个当日给了他希望和保证的负责人却万分遗憾地对他说他实在耽误得太久了,医院里已经另行定下了新进力量的人选,他也无法改变结果。
最大的打击是在希望出现又随之落空之后。
宋树当然比朝锦坚强,没在得知消息之后当场失态落泪,可是他的消瘦憔悴却是急速的,连对朝锦的安慰也都苍白无力,他无力再给切实的指望,只是空洞地说:“不要紧,不要紧,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