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师太手握犍稚,一下一下敲着木鱼,听到反问只是默然颔首,一副无喜无悲的模样。
她眼下自然是不想将人放回去的,但既然是带发修行,家人要接回去她也没有借口阻拦。
除非……
她手下一顿,突然睁眼:“你可愿意还家?若你想继续留在庵……”
“弟子拜别师太,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
说是拜别,棠梨却并没有行礼,话音未落人已经起身向外走。
她在这水月庵吃过的苦,和住持的纵容脱不了干系。
在有能力制止的时候不作为,就等同于助纣为虐。
她说收拾东西,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容她收拾。
最终她只理出自己平日积攒的一些药草,随身的银针,以及……那把胡刀。
带刀一则为了杜绝留下祸患,二则为了防身。
三则……
即便机会渺茫,但她依然想还刀,留了件别人的东西,总觉得不妥。
收整好后,她不停脚的出了水月庵,往白云观去。
回棠家这件事,不能不知会姨母一声。
“好不要脸的腌臜小人!”玄静师太才小睡起身,但倦意丝毫掩不住面上的厌恶:“定是见珩儿为你撑腰,便觉得你身上有利可图!”
“不对,或许不止如此……”
“姨母不气,他们这样打算正合我意。”
棠梨将脸轻轻靠向她的肩膀,姿态显出几分依恋。
这一世醒来至今,玄静师太是唯一待她好,让她感受到温暖的人。
即便暂时还做不到无条件信任,但她依旧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
“阿梨,你此番去的是个蛇鼠窝,一定要当心,若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去找珩儿。”玄静师太叮嘱道。
棠梨应了,但心里却并不打算和楚珩来往过密。
一来避嫌,再来,她不相信他。
——他是玄静师太的亲生儿子不错,但同时,他也是个在明枪暗箭中平安长大的皇子。
棠家的马车于午时三刻抵达水月庵,上车之前,棠梨抬头看了看不算炽烈的日头。
午时三刻?是个上断头台的好时候。
山路颠婆,马车吱嘎吱嘎响个不停,车外的婢女时不时问上几句,多是些要不要水食的例话。
棠梨虽然腹内翻滚,半点不想言语,但还是次次都应声,语调中还有些佯装出的惶恐,听得护送的一干人等面露不屑。
时至残阳西沉,云霞逐渐黯淡,车马终于进城。
棠梨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眼底神色十足复杂。
繁华喧闹的街道依稀和记忆中的没什么两样,但她的心境却与第一次到来时大相径庭。
四周行人渐少,棠梨心知要到棠府了,胸口万般情绪压不住的翻涌。
“大小姐,夫人和二小姐正在饭厅等您。”
出来迎人的是棠府管家,姓方,蓄着八字胡,笑得十分客气。
他身后跟着两名婢女,上来就伸手要接过棠梨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