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打岔，张幺妹情绪稳定了些，留心了一下两兄妹的穿着，尤其是当她看清楚两兄妹脚上穿着的鞋子时，眉头便忍不住皱了一下。 “李家是怎么待你们的，怎么连双鞋子都出不起了，大冬天的就让你们穿这个？” 张幺妹以己度人，觉得倒霉姑爷死了，别管分没分家了，怎么都是血亲，李家那老两口多半是会把孩子们接回去的，孩子们现在应该是有爷爷奶奶在照看。 黑豆露出几分困窘，新鞋子是有，只是今天要走山路，他舍不得穿，连着弟弟妹妹都被他带着不肯穿了。 李妍年抢着解释道：“爹娘走后，大伯和三叔家抢了我们的田，搬走了我家所有的值钱东西。买衣服的钱都是哥哥在镇上赚的，姥姥，你看这些鸡蛋和布料，也都是哥赚钱买的，特地买了要给姥姥补身子，做衣裳。” 张家人脸上的表情集体变了，尤其是她那四个舅舅，个个都长得三大五粗的，和她姥爷一模一样的国字脸，山一样的高鼻梁，浑身的雄性荷尔蒙，这会儿全跟林黛玉似的，眼里含着一泡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 其中一个叫嚷道：“李家真是好狠的心！” 张幺妹倒叹：“你们三个娃自己过了半年？怎么跟你们娘一样傻气，爷爷奶奶不管你们，就不知道到姥姥家里住！” 李妍年笑嘻嘻地撒娇：“我们不知道嘛！早知道姥姥这么心疼我们，哥早拉着我们过来了。姥姥，进来这么久，你还没让我们认人呢，这么多舅舅舅妈，还有表哥表弟，我一个都不认识……” 张幺妹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难过，忘记教孩子们认人了，当即便指着几个儿子道：“这个就是你大舅，张大宝，在杜家庄衣料铺子上做活，今天是放假了才在家，明天还要往铺子里去。这是你大舅妈，姓夏，叫桃花。这个是你二舅，张二宝，村里杀猪的，你二舅妈姓汪……” 四个舅舅的营生各不相同，大舅卖布料，二舅杀猪，三舅是木匠，四舅做泥水帮人盖房子。 每介绍到一个，几个舅舅就笑嘻嘻地站出来指指自己。 几个舅妈就不一样了，婆母一点名，立刻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红包，由大舅妈为代表，温柔地放到李妍年手上，话也说得十分亲热：“不知道你们今天来，准备的红包都不大，只是给家里孩子们玩，图个喜气的，等晚上让你们舅舅再包个大的给你们。” 李妍年也不推辞，笑得比蜜还甜：“舅妈给的就很多了，有舅妈疼着可真好。我替哥哥弟弟一起谢谢大舅妈，二舅妈，三舅妈，小舅妈。” 这一串的舅妈，可把一家子人都给逗笑了。 张幺妹也是到这会儿才有了个笑模样，越看李妍年越觉得喜欢，亲亲热热地拉了人到自己身边坐下。还好李妍年还记着一旁干站着的黑豆，跟张幺妹撒娇道：“姥姥，我哥还站着呢，我们爬了一上午的山了，您也不叫我哥坐下来歇歇。” 张幺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幸好老伴徐樟树替她解围，朝黑豆招了招手，黑豆便挤在姥爷身边坐了下来。 “吃饭吃饭，两孩子赶了一上午的路，肯定也饿了……”张大宝机灵地张罗道，他媳妇也已经多添了两副碗筷上桌，“快吃吧黑豆，好不容易来次家里，常常舅妈们的手艺。” 张二宝也憨笑着招呼新认回的外甥，眼睛却是忍不住又往外甥女身上绕了绕。 见李妍年端着饭碗坐在自己媳妇边上，那乖巧的小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回头媳妇要是能给自己再生个闺女就好了。 火锅翻滚着热腾腾的汤汁，一家子围坐在桌边，面上都带着相似的笑。李妍年忙着消灭姥姥不断夹到她碗里的菜，十分满足地看了新认的亲人们一眼，只觉得心里头也跟那胃一样，渐渐得暖了起来。 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张幺妹越看外孙女越喜欢，就提出来要留兄妹三个在家里过一段时间。 黑豆本来打算上外家来拜个年认个亲戚就走，一听这话便有些迟疑。还是李妍年反应快，笑嘻嘻道：“姥姥，来的时候没想到这个，我们都没带换洗的衣裳呢，住一两天倒好，再多住两天，姥姥得嫌我们臭烘烘的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乐了起来。大舅妈温柔笑笑，提了个折中的建议：“娘，要不就先留他们在家里住两天，大后天刚好出了正月，小姑子的事情咱们也要上门去问个清楚，不如就这天送黑豆他们回去，顺路去李家看看情况？要是李家人真的不好，咱们再帮着黑豆他们收拾东西，回来跟咱们一起住？” 主意一出，底下三个媳妇也都说好。 原本听婆母有意要将外孙外孙女接回家住，她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乐意的。家里就这么点东西，多三个人分，便又相差了很多。 人心到底都是偏着长的，自家的孩子都还看不过来，半路冒出这么三个小姑子留下的孩子，又是打小就没怎么见过的，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何来感情？ 大嫂出这么个主意，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但孩子送回了李家村，李家若是还要点面子，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外家出手把孩子接到张家村来养，不然光村里人的口水都能把他们给淹了。 张幺妹强势惯了，底下几个儿媳妇也一向听话省心，根本没想到里头的弯弯道道。徐樟树一个大男人也没那么细心，两人相看一眼，都觉得这样正好，便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桃花你一会儿带着杜鹃收拾收拾，看黑豆和毛豆怎么睡好。红豆就跟着我睡，樟树，你到外屋睡去。” 李妍年倒是宁愿自己一个人睡，一听姥爷因为自己被赶，更是过意不去。 张幺妹一眼看出她的顾虑，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姥爷巴不得自己一个人睡外屋呢，没事啊。” 徐樟树看了老妻一眼，没点头，也没反对，就是默认了。 夏桃花拉过有些不满的三弟媳杜鹃，悄悄扯一下她衣角，一边语气柔顺地征求张幺妹意见：“黑豆跟大俊差不多，就跟着大俊睡吧，毛豆还小，怕是离不了哥哥，就委屈他跟着一个屋子挤挤，娘您看这样可以不？” 张幺妹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你和杜鹃看着收拾就行，男娃们没那么多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