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在林中的十方亭中作一幅丹青，未曾想抬头便见亭子拱起的飞檐上竟坐了个闭眼沐阳的姑娘，一袭杏黄裙衫就那样明丽地扎进他的视野。

许是他目光太灼，姑娘觉察睁眼瞧来，云隽远就撞进了那双干净澄澈的杏眸中。

春景时光，花香飘渺，杏花飞了满天，除却耳边的鸟叫虫鸣，云隽远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无比清晰，眼底有些许的不可思议。

一眼生，一眼灭，只这一眼，云隽远便将此一生都撞了进去。

从那刻悸动至今，云隽远心中都只装了萧苒一个人。

所以不是爱过，是一直深爱着。

从少不知事的心动，让他情窦初开的姑娘同他走过春秋冬夏，为他裁衣炊粥，陪他挑灯夜读……只是国家大义，他弃之不得。

萧苒离京那日，仍是一袭杏黄明丽的裙衫，一如初见时那个飞檐沐阳的娇俏姑娘，只是那双明澄干净的眼，犹若古井死水，平静无波。

那么薄凉的眼神，轻轻掠过，云隽远只觉得遍体生寒，好像有什么东西他再也抓不住了。

萧苒骑着那头汗血宝马，定定地看着云隽远许久，突然就笑了，整个人又明媚得像春光灿阳，肆恣得像江湖女侠。

她说:“云隽远，你是负了我，负了我萧家举族之力的栽培，可你独独没负了你的凌云壮志，没负了你那颗兼济天下的德心。

我萧家是你的垫脚石，郑王是你的青云梯！”她闭了闭眼，骑在马上逆着春日的光，笑容更甚了些，“我萧苒祝你，携这泱泱大齐，国运昌盛，青史留名！”话罢，调转马头，驾马出城。

扬起的烟尘没在那杏黄的身影后，云隽远忽地红了眼，步子踉跄地往前面走，心底的恐慌无限放大。

“苒苒，苒苒……”最后是追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什么雅正，什么不可疾奔的规矩礼数统统抛到九霄云外间。

往昔人们眼中端正儒雅的云太傅，如今最是克己复礼的云丞相，每一步都透露出内心的慌乱，往城外跑去，去追一个被逐出京的罪臣之女。

那一刻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好像只要能追回萧苒，先前的事便可尘散烟消了一般。

可是，云隽远看着眼前分路的官道，他不知道萧苒驾马走的哪一条。

她那么骄傲的女子，定是不会去他安排的别院，而今叛乱刚平，陛下定了萧家的罪，留她是害她，而他亦留不住她！况他伤她如此，覆没了整个萧家，思来她怕只想驾马逃他万里，此生不再见他。

忽地跪地痛哭。

“萧苒……萧苒！”撕心裂肺的一喊，他哭得天地暗哑。

像又回到了当年，爹娘弃他，他独自一人在破败的院落看着乳娘病逝，那身子的温度冷却，有些人便永远地走了。

他的姑娘，明媚若阳，永远一身亮丽的杏黄轻装，如今驾马，头也不回地奔出他的世界，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