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芹有时会忍不住叹道：“阿浩，其实就算你没有理想，我也会永远爱你。你何必这么辛苦？”

每当方芹这样说的时候，龙浩就会陷入长久的沉默，眼角有时会渗出泪水。方芹明白自己的话深深伤了丈夫的自尊心，便极少劝说了。

但随着时光飞逝，方芹的俏脸上，逐渐流露出对每天敲击键盘的厌倦。

每天中午，汪大嫂受方芹委托，把午饭送到阁楼上去，借这段时间，跟龙浩聊聊天。

龙浩的性格是内向的，近似腼腆，再加上瞎了眼睛，就更加话少。整日整夜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就算起初喋喋不休，最终都会陷入沉默的，但龙浩在汪大嫂面前是健谈的，他的话也讨汪大嫂喜欢，因为他愿意跟汪大嫂一起批判咒骂那些政府官员和房地产商。

汪大嫂最初感兴趣的问题当然是：“方芹这么好的姑娘，你是怎么追到手的？你们怎么会下岗？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说起方芹，龙浩的瞎眼里总是仿佛射出光彩，每次他都情愿陷入往事：“我跟方芹身世相同，都从小失去父母，都是被亲戚养大的，都一样受过冷眼。我跟方芹是技校同学，毕业后参加招工答案，一起考入了东方棉纺厂工作……”

汪大嫂叹息：“那你们真是同病相怜了。你们在技校里，就开始谈恋爱吗？”

龙浩摇摇头：“没有，方芹长得漂亮，技校里追她的男生很多，我哪有机会。在技校里，我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但是进厂上班以后，不知为何，方芹开始接近我，后来竟然主动要做我的女朋友，真令我受宠若惊……”

汪大嫂笑道：“你确实应该感到受宠若惊。我想小芹那姑娘，多半是看上了你的老实忠厚。”

龙浩苦笑道：“小芹确实说过，她喜欢我的老实忠厚。她说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在厂里，虽然追她的人很多，都是垂涎她的美貌，没有真心对她好的。”

汪大嫂叹道：“确实也只有你这种老实忠厚的小伙子，才能真心对她好。阿浩，能找上小芹，是你这辈子的福气，可是……你们是怎么下岗的？你的眼睛……”

龙浩却答非所问，沉声道：“小芹说她喜欢我的老实忠厚，这话让我很难过。其实我并不仅仅是个老实忠厚的人，我更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

汪大嫂有点没听明白：“理想？你有什么理想？”

龙浩道：“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喜欢写作。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小说家……”

汪大嫂点点头：“哦，我有时候也看看小说月报，你想当作家？嗯，这个想法很好，怪不得每天晚上，小芹都帮你敲那么久的键盘。你的小说……发表了没有？有没有收到稿费？”

龙浩摇摇头，苦笑道：“我几乎每天都写，小芹帮我寄出了不少，可惜至今没有一家刊物，愿意发表我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