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秘书听到“三万”的时候，眼中不禁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心中嘟囔，外头传言这金凌云长得是标致无双，雅得清高、俊得倜傥。但他这头一遭见面却是感觉此人雌雄难辨，正琢磨着该用哪种眼光去“欣赏”时，嘴巴倒是没有停止运作，溜溜地说着：“金先生，县长大人昨日才赴任，今日便让刘某前来拜会……”

“先生！电……来了，电报啊……”如同夹着天空中滚滚而来的轰雷，这一句断断续续的喊话从大门处贯穿进来，传到书房内，只剩下杀猪似的哀号，众人依稀听得“报”这个字眼。

刘秘书被打断后极为不快，欲再次起话，却被她不顾情面地挥手一停，“让他进来。”

账房先生的脸上挂着一丝尴尬，但依金先生的行事风格，能给他们三万块已经算是仁义了。这些年来，吴县的县长是两年一换，三年一套班子，每一个新上任县长的第一件事都是铆足了劲地揩金宅的油。也是，谁人不知这江南衣行的风云人物金凌云呢。甭说是你这儿新来的县长秘书了，就算是当年江浙的督军坐在这里，咱先生也不带皱一下眉的。

一张被捏得皱了吧唧的印纸递了上去，抚平后，它被郑重其事地端起。

“所以说，县长大人也是出于对金宅的敬重，他觉得时下放眼全国，能在旗袍界与先生相提并论的……”刘秘书抓住空隙，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察觉金凌云紧攥着印纸的左手开始细微地颤抖着，“啊，县长大人还曾跟他夫人说过，倘若能得一件金先生亲手缝制的‘虞美人’旗袍……”

虞美人！这三字抛出，整个书房瞬间乌云蔽日，一股不安的气氛弥漫开来。

这三个字乃是金宅禁忌，账房先生和家丁不约而同地背脊一凉，暗骂这秘书真是混账东西，揩点油就算了，拿了好处就滚蛋啊，你好端端扯这些干吗！随即惊恐万分又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主人，生怕她雷霆震怒。

而此刻的金凌云双目仍紧紧地盯着印纸，右手用力地捏着茶杯缓缓送到嘴边，沉声道：“送客。”

几句嘈杂声后，书房内冷清了下来。

“啪”是茶杯滑落摔破的声响，那双曾叱咤风云的手终于颤抖得厉害起来。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一件能让金宅的主事人这般慌乱无神的事。

“同里”，纸上只有这两个字，有些落寞，有些单薄，有些回忆在蔓延。

直到夜幕降临，金凌云始终闭着眼睛，立在桃花坞河中的一艘商船的船头，迎着灯火璀璨的两旁夹来的风，卷着满地桃花腐烂后魅惑的香味，均在她鼻息中吞吐成霜。

暴雨等的便是此刻，知趣地倾泻如注。

金凌云身后撑来一把纸伞，绸袍加身，一女声怜道：“风大雨大，你也不怕冻着自己。”

“子清，我们回苏州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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