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毕竟他多次替我解围。「宁安。」顾晏淮陷入沉思，片刻后感慨：「宁国公早年征战西北，曾带回一异域女子，可她已病亡多年。敢问，那夫人可是小姐生母？」

他很聪慧，我却没有答话，眼中有泪光闪烁，心里感念他愿称我阿娘为“夫人”，而不是府上人人嘴中的“那个女人”——“那个卑微***的女人”。

阿娘是外邦人，是父亲戍边时掳来的敌军俘虏。因为生得极美，又通汉语，便随军成了父亲的女人。

父亲带回阿娘后，正室刘氏和宠妾邹氏均不容她，明里暗里不知给阿娘使了多少阴暗手段。

阿娘虽诞下我，却并未享受丝毫公府妾室该有的待遇。我深记得小时候，我说话还不顺遂，阿娘带我出席王府家宴，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宴上刘氏下令让阿娘跳舞，父亲未予阻拦，阿娘不敢不从，可她的双腿因为常年干活，覆满了冻疮和疤痕。

当阿娘光腿站在众人面前，跳着来自家乡的舞蹈时，一众家眷眼中流露的不是赞叹和欣赏，而是鄙夷与不屑。

彼时，大梁与西北蛮夷正在激烈交战，阿娘的身份让她在诸人眼中是不该有的存在。

舞跳到一半，阿娘脚滑摔倒，许是多年未跳，舞技早已不如当初精进，却不知为何惹恼了父亲，父亲下令痛打她五十大板。

我亲爱的阿娘，就那样褪去衣物，在所有人恶毒的目光中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而小小的我，只能拼命踢打，却挣不脱凶狠家仆的阻拦，眼看阿娘被打得昏死过去，我心痛绝望地嚎啕大哭。

除了身边的丫鬟小翠，没有任何人愿意上前予我安抚，甚至连父亲，也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异邦女人受刑，又淡漠地瞧着那个异邦女人生下的孽种哭喊得眼眶红肿，声音沙哑，却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说不出来。

那日天边的晚霞，红得像阿娘吐出的鲜血，又紫得像她后背遍布的青紫瘀痕，夺目绚烂，迷离刺眼。

那天起，阿娘的身体便落下了病根。或许，那病根早在她国破家亡，被敌军将领掳走之日起，就已落下了。

而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深府宅院里，唯一的朋友，除了小翠，就是那些小鸟小猫小狗。

顾晏淮是第一个走进我内心的朋友。去年上元夜，我偷溜出府，顾晏淮带我去竹林里挖出了他埋藏多年的青梅酒，酒盖打开，香飘四溢。

举杯畅饮间，我倾吐我父亲对我的冷落，他抱怨他父亲对他的压迫。喝着喝着，一男一女竟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美酒让人丧失理智，趁着朦胧的月色，顾晏淮说他早已心仪于一女子，眸光却坚定地朝向我。

「我想带她远走高飞，和她一起远离污浊的朝堂争斗，远离恼人的争权夺势…」

我只当他酒醉说起胡话，未予评价。我是卑微的将门庶女，他是众星捧月的侯府继承人，注定都逃不脱这封建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