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劈斩开晨曦的雾障。驾驶解放牌大货车向安东县驶去的雷帅很是高兴。他本是最讨厌这扑面而来的层层浓雾的,此时却有股兴奋的胡思乱想。他身边独坐着一个漂亮女子。
雷帅是雷老倔的孙娃、雷憨人的独儿子。长相帅,秉性完全不同于父辈。他不像父辈那样油垢邋遢,做事慢慢腾腾,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一米七八的个头儿简直是个衣模子,穿啥啥好看。名牌衬衫时髦裤子时常更换,总是吹烫得光洁的头发蚂蚁爬上去也打滑。如不注意看他那衣领、袖口上的油腻,嗅那长年跑车的司机们身上惯有的汽油味儿,一定以为是个坐办公室的干部或是什么公司的经理。他还有副好歌喉,出车也在驾驶室后座上挂把吉他。开车时,会合着车鸣声哼曲,歇车时,就自弹吉他自唱:
山村雨露眠宜迟,
野店风霜起要早……
这会儿,他又哼唱起来。他身边的鲁圆匾就咯咯笑。
“帅娃,你唱些啥呀?”
“老调新唱。这是老爷、老爸们常哼的‘车夫小调’。汽车夫嘛,一年365天,天天早起晚宿。我查证过,他们把人家戏曲唱段末后这两个字调过来唱了。”
“个鬼帅娃,什么老爷、老爸的,学些港腔。”鲁圆圆说时,柔手在雷帅的肩头上拍了一下。
雷帅就觉得肩头骨酥软,斜眼盯穿蝙蝠衫、健美裤的鲁圆圆。车头也就向左边的岩石冲去,他紧忙回打方向盘,好生一悸。原来,车过险陡路烂的安古桠口了。耿森的爸爸就是在这里车翻人亡的。过了桠口,路好走些了。雾终于散尽,日光艳丽。雷帅又觉得肩头骨酥热,又斜眼看鲁圆圆,闪进驾驶室来的阳光映得她那乌黑的眼珠一闪一灼,雷帅心里燃起火团,用了粤语唱港歌: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
鲁圆圆觉得好听,未听懂词儿,咯咯笑:“帅娃,你是广东人下的崽儿呀,庚里咕弄的。”
孤单单的身影后寂寥的心情,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雷帅依旧用粤浯唱,盯鲁圆圆的两眼有股邪色。
“该死的帅娃,你怪嘛,我要下车了。”鲁圆圆嗔骂。
雷帅收了歌,嘻皮笑:“圆圆调度,息怒息怒,我不唱就是了。开长途车,容易疲劳,这么一唱,就身心都舒展。”
鲁圆圆体会得到,扭脸自笑。因为秦雪娃的死活要进山,她才认熟了雷帅。那一次,秦雪娃换了进山的货运任务,安排好的他的那趟短途只好让补休的雷帅去顶替。便去叫雷帅 改一天休息,先去应个急。雷帅一听就上火。说是无论如何应不了这个急,要是他去应了这个急,谁又去为他应自己的急。鲁圆圆就说,我可以帮你去。雷帅一听哈哈笑,说是除非你变了我的模样儿,叹曰,可惜你是个女的。鲁圆圆就瞪圆了眼,说是你不要看不起女的,女人不比男人差,今天我这个女调度非要指派你去出这趟车!话语坚决,咄咄逼人。雷帅可不像父亲那样软和,眼睛一环要吐脏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突然发现过去并未注意的鲁圆圆生气时竟然这么动人。